那个输掉游戏的女孩，
教会我何为真正的教育
临沂支教手记：于黑暗中破茧成蝶
2022级英语公费班 尹悦
新桥吉庆小学
站在吉庆小学的走廊上，临沂二月的风裹挟着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教室玻璃上凝着薄霜，模糊了操场上追逐打闹的身影。这是我来到这所乡村小学的第三周，早春的寒意仍未褪去，但那个女孩眼里的星光，已经悄然融化了我初为人师的忐忑。记得第一次踏进吉庆小学四年级三班教室的那天，最后一排的课桌旁，扎着马尾辫、白胖胖的女孩正用钢笔狠狠地剐蹭着英语课本，纸张撕裂的脆响刺破了早读声——她叫魏童（化名）。当我看向她时，她迅速别过脸去，马尾辫甩出一道倔强的弧线——这便是魏童留给我的初印象。
吉庆小学
“砰！”
铅笔盒砸在水泥地上的声响惊醒了整个课堂。魏童揪着前排男生的衣领，圆润的脸庞涨得通红。“老师，他骂我胖！”魏童撕扯着喉咙，手里拿着板凳挥舞着。“把板凳放下！”我快步上前分开两人时，看见她那半截磨破的球鞋，沾着泥点的裤脚让我想起同事说过的话：“这孩子总爱打架，像只炸毛的流浪猫。”
自此，我便以这种方式记住了她的名字。
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。我设计了“单词背诵PK赛”，获胜者能得到一只毛绒小熊。总是蜷缩在教室后排不爱回答问题的她竟然自告奋勇，在一片唏嘘声中，我选择了她。游戏进行到最后一轮，站在讲台上的的魏童攥着衣角，她的回答比另一位同学慢了一秒，教学屏幕显示她输了。当胜利者的欢呼声响起时，我看见她突然将头低了下来，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，空气突然凝固了。她死死咬住下唇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直到获胜的女孩接过我手中的毛绒小熊，魏童终于“哇”地哭出声来。那哭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，裹着细碎的委屈。
“他们都等着看我笑话！”在教师办公室，这个总用打架武装自己的女孩哭得发抖。校服纽扣歪斜地扣着，发梢还沾着课间操时沾上的枯草。“大家没有要看你笑话。”我抚摸着她的肩膀，她突然仰起脸，睫毛上还挂着泪：“为什么我总赢不了？”我递给她一枚蝴蝶标本书签——那是我在大学比赛中获得的珍贵的纪念品。“你看，蝴蝶要经历多少次失败才能破茧？”她盯着标本翅膀上的金粉，突然小声说：“老师，我单词也学不好......”
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漫进办公室。“知道吗？真正的蝴蝶要经历破茧的疼痛。”她轻轻摩挲着书签，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中流转出光影，“就像有些成长，比输赢更重要。”她抽泣着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，却在看到翅膀上细密的纹路时，眼睛倏地亮了起来。
给四年级三班上课
在一个花朵含苞待放的清晨，我推开办公室的门，发现办公桌上躺着一封信，上面贴着一个蓝色蝴蝶结。打开它，稚嫩的钢笔字歪歪扭扭地爬满整张纸，仿佛带着温度：“记得我刚学英语时，我觉得英语特别难，单词都读不好，但经过您的教育，句子读好了，单词也读得很好，我发现英语并不可怕，还很有趣。从今天起我要认真听课，认真学习，不干架，不走神。”在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那许久未见的春光轻拂着，心里暖暖的。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沉睡许久的灵魂正在慢慢苏醒。
魏童（化名）同学给我写的信
自那天起，魏童的英语课本总摊开着。在学校走廊里可以看到她拿着自制英语卡片背诵的身影。晨读时，她总是第一个到达教室，很早我便能听到三班教室传来的读书声。一天夜里，我翻到魏彤作业本最后一页——那里藏着一排用铅笔刻出的小人，举着“打倒英语”的木牌。渐渐地，她的英文作业本上歪扭的字迹里开始开出小花，慢慢美观。书本上的钢笔划痕也渐渐减少。
两个月后的月考当魏童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首位时，整个教室沸腾了。她攥着满分的试卷冲进办公室，马尾辫在春风里荡成欢快的弧线。“原来当个好学生......”她喘着气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，“比打赢架更痛快！”此刻的她不再是蜷缩在角落的刺猬，而是破茧的蝶，扑闪着沾满星辉的翅膀。
魏童（化名）同学的满分试卷
蝴蝶书签依旧在晨光里流转金粉，却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温柔的光泽——那是被无数次摩挲后留下的，属于魏童的温度。这个曾经用尖刺包裹自己的女孩，让我忽然懂得：真正的教育从来不是修剪枝叶的园艺，而是守护蛹茧的静默等待。
教育者手中的粉笔，原是为了在孩子心中画下破茧的轨迹。魏童教会我的，是比教学技巧更珍贵的顿悟：真正的成长，始于允许一个孩子带着伤疤去寻找光亮，始于相信每个倔强的蛹壳里，都藏着等待震颤的羽翼。如今的她依然会在背错单词时懊恼，但眼中不再有自我否定的阴霾——因为她知道，蝴蝶的翅膀从来不是为了赢过谁，而是为了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，从容地、骄傲地张开。
春风再次掠过吉庆小学的走廊，那些曾经被泪水洇湿的纸页上，工整的英文单词旁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用铅笔画的蝴蝶——翅膀半开，这或许就是教育最美的模样。